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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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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做完了一天的工,城門在如血的殘陽中巍峨挺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首望著它,我好像見到了立在北國的雁門雄關。黑色的蒼雲堡在我心中永遠那麽神聖而高貴,世間沒有一處比得上它,天下除它,沒有一處能成為我的歸宿之地,那是我唯一的家啊……

我沿著大路一直往南走,那天晚上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說是個村子吧可是沒什麽人氣,說不是吧,又不知道該把這兒定義為什麽。房子零零落落的不說,樹木也光禿禿的,連天都是一片壓抑的昏黃。我躊躇著是倒回去還是往前走,潛意識裏我是不願意留在這兒過夜,與生俱來一般的危機意識幾乎讓我的血液沸騰,可是這個地方尷尬就尷尬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無論怎麽走都很耗時很麻煩……

最終我還是找了個地方打算歇一晚上,一間小破房子,不知道多久沒人住了。我捏著鼻子踢開門,騰起一片灰塵,裏頭倒是有些東西,桌上的碗裏還放著勺,給我一種這家主人是有事臨時出去了,等會兒就會回來一般的感覺。

我回身把門板拼上,從懷裏摸出一個白饅頭默默地啃,同時打量著周圍能不能做點兒陷阱以防晚上出事。最後挑定了幾個地方,我就從小腰包裏取出一路上采的毒草毒花和撿來的魚線,將它們穿起來布置了一個簡單的網,我躺上收拾出來的床,放好刀盾,閉上眼睡了。

到晚上果然出事了,我因為不安而睡得淺,外頭一有點兒聲音我就醒了。聽起來很奇怪,好像是牙齒在咬什麽東西,草叢窸窸窣窣的,如同有蛇在其間游走。我仔細聆聽著逐漸向我靠近的聲音不由得背脊發寒,迅速從床上坐起來拿好了刀盾,我透過爛紙糊的窗戶向外看去——枯黃的月光下,一群屍體一樣的人在往我所住的房間靠近,或者,他們就是屍體。我突然想起在路上時有人提起過,這裏好像叫洛道,是一個叫紅衣教的教派的據點,他們在這裏抓人進行實驗,把好好的人變成了沒有意識的屍人,正合了那個詞,行屍走肉。

我握緊了手中的陌刀,把盾擋在我的身前,做好了充分的防禦準備。阿爹曾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我們玄甲蒼雲的防禦力是極為強悍的,論單打獨鬥還沒人能夠在武功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撂倒我們。我相信阿爹,可是現在我更擔心這些靠近我的人原本就人多勢眾,萬一他們武功都還比我高,圍毆上來我絕對會死得透透的,先前那些要殺了安祿山再死的話都成了笑話。我不會忘,雁門之役,全蒼雲都敗在這上頭!

那些人走近了屋子,伸出爪子撓門,那個聲音簡直撓到了我的心肝脾肺腎,我聽得想抓狂,後頭實在受不了了,抓著刀一刀劈了門,順帶把屍人也給劈了。腥臭的黑血噴濺,我忙不疊地閃進屋。

這些人都是沒什麽武功的,好殺,但生命力頑強,非得把腦袋砍了或者劈兩半了才死。我一手刀一手盾在源源不斷的屍人群裏快殺了個七進七出,權當練刀法。可是累呀,刀和盾都不輕,舞得久了手都軟了。縮進屋去抵著門休息,我望著透過些昏黃月光的屋頂大口喘氣。空氣的味道很怪,吸進去過後感覺很惡心,很想吐。我把盾頂在腦袋頂,上頭鋪了一層毒草,見血封喉的那種,我戳著刀,閉目調息。

重新打起精神殺出去是因為我遇到了巨大的麻煩,一個會武功的家夥來了。從她的外表根本無從分辨她到底是個什麽人,除了她是個女人。那張臉已腐爛了大半,稍微完整的那半邊綴著隨時都可能被晃下來的腐肉,眼窩深陷,皮膚底下像是有蟲子在爬一樣的時不時地蠕動,惡心得自有一派風範。

軍中那套簡單粗暴格外有效的刀法我並未學全,體力消耗大半的此刻來招架她頗有些費力,何況這會兒周圍還有蠢蠢欲動準備隨時插我一刀的普通屍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經過這裏的人都會得到這種待遇,但我想我著實不該偷懶在這兒留宿,然而後悔已來不及。

那屍人一個小輕功輕飄飄地躍到我背後,露出她身後站著的一個男子,我把他砍了之後立刻舉盾護住後心,然而那女人一棍打在我的盾上竟是狠狠把我往下壓了一寸,我忍著吐血的沖動一刀過去砍斷了她的手腕。她感覺不到痛一樣地自然後躍,調整了一下身形就再向我攻來。

在這個間隙聚攏在我周圍的屍人分明不是她的好助攻,此刻倒有些礙手礙腳。我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這些小小的阻礙便不覆存在了,因為她直接把他們殺了。我忙不疊地避開飛濺的血,她緊追而來,我險些就被她傷到。說這個險些還不是因為——有人把我一拉,嗖嗖一下淩霄攬勝,再就是奔很遠很高讓我有些暈的輕功……

跳出了包圍圈,就是一陣疾奔,我被風灌得頭暈腦脹,都快看不清東西了。落地時我已經徹底不行了,雙腿一軟就跪到地上,完全沒有支撐身體的力氣。

“餵餵!沒事吧!”

怎、怎麽可能沒事,我現在看起來像是沒事的樣子嗎!我都快吐了啊……拼盡全力翻了個白眼,我倒在一個略帶酒氣的懷裏,光溜溜的,這人是沒穿衣服麽!而且你搖我幹什麽!!

“餵!是哪兒受傷了嗎?餵!”

胃裏一陣翻湧,我“哇”的一聲把肚子裏為數不多的食物給吐了個幹凈,然後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墮入黑暗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晚上那個饅頭白吃了。

我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大概是因為我是“暈”的而不是“睡”的,所以沒有做夢,這也倒讓我的精神好了些。我的第一反應是去摸我的刀和盾,耳邊隨即響起一個聲音:“都在呢,小心傷到手。”我自然沒有聽,繼續伸手扒拉,最後終於摸到了冰涼的刀柄和盾身,我登時松了口氣。然後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了點兒不滿:“都說了在了,真是,還不信我。”

我睜開眼,看到秦凱風一臉臭屁地坐在一旁看著我,嘴裏叼了根兒狗尾巴草,十足的痞氣。他看我沒反應,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被我一巴掌拍開了,他甩著手抱怨,跟受了委屈沒兩樣:“這不沒事麽,嚇我一跳,就說幾個屍人怎麽會把你嚇傻。你這個小破孩兒,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害我守著鍋子等了一晚上不說,跑了幾千裏來找你還要被你打……”

“……”我真的,真的沒有要他做這些事,我真的求他別這樣做。萍水相逢,聚散而去不就好了麽?

“你這小小年紀的真不讓人省心,又兇巴巴的,誰會像我這樣對你啊?你看你武功又不怎麽樣,像剛剛啊,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可不就糟了麽。還有啊,打不過就不會跑嗎?這可是經驗。行走江湖要學會惜命啊,你這樣是不會有光明的未來的……”

“……”我好像也沒有要求過他什麽吧。震驚之餘,面對著他這樣一個對我絮叨得像一眾叔伯的陌生人,這種應該由親人說出的話從他嘴巴裏蹦豆子一樣的蹦出來,我心頭的感覺著實有些微妙——一方面覺得親切,另一方面就是膈應了。

“我說這麽多你聽了嗎?”長篇大論結束之後他一本正經地問我。

我意識到若是不回應他大概還有另外的講演辭,於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眼睛瞇成了縫,嘴巴卻咧得大大的,牙齒閃得我都不忍直視。我低下頭,他順手就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擡手一拍,把他的手打開。用的勁不大,他卻很誇張地抱著手直吹。我橫他一眼,他不惱,彎腰湊到我面前:“小妹妹,咱們都認識這麽久了,我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很久了?我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然而看在他救了我一命的份上還是隨手撿了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下三個字。他一邊看一邊念:“宋……什麽飛?中間那個是什麽字?我讀書少,不認識……”

那是翾,不過一般人都不會念。

“宣。”

“翾?”他跟著讀了一聲,隨即一楞,猛地看向我,擡著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我的腦門兒,“你剛才說話了?!你你你會說話?!”

我發誓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是啞巴,我只是,很少說而已。

“你為什麽騙我你不會!我對你掏心掏肺你居然連這件事都要騙我!”

什麽掏心掏肺,什麽“連”!我抽了抽嘴角:“……我沒有。”

他很明顯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對我裏喋喋不休:“你傷害了我居然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你對得起我對你的照顧麽?對得起我們之間的情誼麽?……”

他聒噪得讓我頭疼——我覺得我要瘋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挑戰我底線的人。於是秉持了蒼雲全軍一貫簡單粗暴的原則,我拿起盾,啪一下拍上了他的臉。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很像,他哼都沒哼一聲就閉目倒地。世界清靜了,真好。這次沒將他的鼻血拍出來,看來對力道的控制有了進步呢,我略有些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啊嚶嚶,評論我都不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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